第十一篇.春天的喜悅
沙灘的大混戰後,又過了兩年-------
一天早晨,毛克利趴在長滿嫩草的小山丘上。巴希拉閉著眼睛,在旁邊打瞌睡。毛克利沒精打彩地拔起一撮嫩草,用雪白的門牙咬了一口。
『喂!巴希拉。』他搖了一下巴希拉。
『喔!真想睡呀!』巴希拉睜開眼說:『你怎麼沒睡著壓?』
『睡不著嘛!情緒有點兒不安。』
『春天到了,南風送來生機,除了像我這樣老的動物之外,大家都覺得生氣蓬勃,自然產生出一種活力,無法鎮定。經常跟你在一塊兒的狼兄弟,也跑出去了吧?』
『嗯!』
『牠們都是年輕的狼嘛!你也是年青人,情緒不安是當然的啊!』
『我非常憂鬱,很想看看人類。為什麼會萌生這種念頭,自己也莫名其妙。巴希拉,你說為什麼?』
『因為是春天嘛!』
『我的心裡很空虛,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,很想抓住一個東西。』
『是嗎?這樣的話,亂蹦亂跳,到處跑就好了。年青的野獸們,也是這樣做;甚至也有用吵架、打鬥來發洩剩餘的活力的。』
巴希拉打了一個大哈欠,然後又說:『睏死啦!昨天根本沒睡好,而且又吃的這麼飽,讓我好好的睡一覺吧!』
毛克利默默無語的咬著嫩草,情緒極度不安。毛克利已經十五、六歲了,人在這年齡,正式開始活躍的時候。毛克利惘然的閉上眼睛,不一會兒,昨天打獵的辛勞,使他在不知不覺中,也步入夢鄉。
毛克利醒來的時候、,已經是黃昏了。身邊的巴希拉,已消失得無影無蹤,可能是去打獵去了。
『靜靜地等著,寂寞得不得了。還是聽巴希拉的話,出去跑跑動動吧。』
毛克利走進叢林,肚子覺得有點餓,便打了一隻牡鹿當晚餐。他跑下山岡後,向北直奔,打算跑到北方的沼澤去看看。經過一連串的躍動,情緒較為安定,他蹺起腳來檢查腳底,看看有沒有刺傷,然後展開嗓門高聲唱起歌來。
走著走著,毛克利突然停住腳步,他發現黑暗的森林露出星星般的光亮。仔細一看,那是紅色的光,並且微微地抖動著。
『紅花啊!開在人的窩巢裡或其周圍的紅花呀!』
『啊!它和我要打邪漢的時候從人的村莊帶來的紅花一樣。住在美修娃的小屋子時,曾再和它一樣的紅花旁邊睡過。』毛克利墜入了回憶。他好像有所感覺,也好像是被紅花的光芒所吸引住了,又向前走去。
『這裡也是人的村莊,是什麼樣的人住的地方?是不是住著跟要烤死美修娃一樣的村民?有沒有住著像巴爾道那樣可惡的人?』毛克利躡手躡腳走進房屋。
突然,從附近跑出三、四隻狗,高聲吠叫。這時候,一間屋子的門開了,光線隨著射了出來。毛克利迅速往後一縱身,躲到大樹的後面。
一陣嬰兒的哭聲,從屋子裡傳了出來。白衣裳女人轉過頭去,很慈祥地說:『不要哭,乖乖睡!不要怕!天快亮了!』
毛克利聽到這聲音,立刻感到無比的興奮。啊!多麼熟悉的聲音!
『哎!』毛克利不由得叫起來:『美修娃!美修娃呀!』
女人嚇了一跳,問道:『誰呀?誰在叫我呀?』
『是我嘛!美修娃!你忘記了嗎?是我啊!我是毛克利啊!』
『是,是,是你嗎?……趕,趕快進來吧!』
毛克利一縱身就跳到門口,站在美修娃的面前。
幾年來,美修娃已判若兩人,頭髮斑白,臉上多了許多皺紋,可是,慈祥的聲音和和藹的眼光卻毫無改變。
『哎!你長著麼高啦!』美修娃把兩手擱在毛克利的肩膀上。
『納都啊……不,還是叫毛克利比較順口……不知要怎麼叫才好。』
『怎麼叫都好……不,叫我納都好。這些日子,,我一直想我是納都,你是我的母親。但願如此……。』
『哦!你這麼想嗎?納都啊!我也覺得你好像是我的兒子啊!』
『納都……。』
『媽媽……。』
突然,嬰兒又哭了起來。美修娃走過去哄騙過他後,轉向毛克利說:『納都,你要吃東西嗎?累的話,就到床上去睡吧!』
毛克利點了點頭,然後指著嬰兒。美修娃抱起嬰兒給毛克利看。嬰兒瞇瞇笑著,並且伸出肥胖的手,玩弄毛克利掛在脖子上的短刀。
『納都,你既然是納都,這孩子就是你的弟弟嘍!抱一抱吧!』
毛克利戰戰兢兢地伸出兩手。學美修娃的樣子,把嬰兒抱了過來,柔軟、溫暖等好感的壓力,溫暖了他的胳臂,溫暖了他的心。一會兒,嬰兒閉上眼睛睡著了。美修娃把嬰兒接了過去,放進搖籃裡。
『牛奶燒好了,喝吧!』
毛克利一口氣喝完了一大碗牛奶。『媽媽,我想睡覺。』向美修娃笑著說。
毛克利躺在地板上,不一會兒就睡著了。美修娃給他蓋上毛毯,露出慈祥的微笑走了開去。
長途跋涉後的毛克利,一直睡到第二天的黃昏。他吃了美修娃為他準備的晚餐。然後,美修娃替毛克利梳頭髮,她不由的想起十幾年前幫納都梳頭髮時,都會唱催眠曲,不知不覺地唱了起來。毛克利被她那美妙的歌聲迷住似的,他彷彿被帶到童年時代。
突然,溫柔的歌聲停了下來。毛克利抬頭一看,發現美修娃楞在那裡,眼睛盯著門的下面。從門下面的隙縫間,一隻野獸的腳伸了進來。
『嘿!』
外面的野獸聽了毛克利的斥責,立刻把腳縮回去。
『在外面等著,不准進來。』毛克利厲聲的說後,外面的聲音全部停止了,只有細微的呼吸還隱約聽的到。
『是狼嗎?你的伙伴?』
『是灰色的狼兄弟。放心好了。牠們不會傷害你的。』毛克利站了起來說:『我要走了。』
『哎呀!你不是一直要住在這裡嗎?你不是要回到人的世界來嗎?』
毛克利停住腳步低頭想著:『我不能跟美修娃分手,她一定是我的生母。可是,我也不能住在這裡,我被趕出人的社會後,從心底恨透人類,他們是狼的敵人,也等於是我的敵人。我對阿克拉、巴希拉、伯魯和卡阿們講過,我絕對不會回到人的社會去,叢林是我的天下、岩洞是我的家,我以前是納都,不,一定是納都,但是現在我是毛克利。假如現在只有媽媽跟弟弟,我或許會留下來,但必須跟村民交往,那就等於回到人類的世界。不可以!我絕對不加入人群,我是吃狼奶長大的,是狼的兄弟,雖然很喜歡媽媽和弟弟,但是討厭其他人,甚至是恨其他的人。』
毛克利邊想邊看著美修娃說:『無論如何,我非去不可。我向狼群發誓,說我到死也要做狼。人可以隨便違約,狼可不行呀!這是叢林的規律。現在灰狼要來帶我回去,我得馬上離開。以後我會常常來玩的,一定會的。』
『回來呀!一定要回來呀!納都!這門晚上也沒有上鎖,無論什麼時候都打的開。』
『謝謝你,媽媽,我一定會回來的。』
毛克利和灰狼慢慢的向叢林那邊走去。毛克利想了一會兒,終於這樣說:『喂!如果我要永遠住在那個小屋子裡的話,你有什麼意見?』
灰狼不勝意外的看了看毛克利,嘆了一口氣說:『巴希拉說的話的確沒錯!不只巴希拉,我們的母親也說過「人總有一天要回到人的世界去」。』
毛克利站在兩個世界的交界處,不知何去何從。
『啊!連我都不知到該怎麼辦。灰狼哥哥,叫大家到集會場去吧,我要把苦衷向大家宣布,讓大家替我判斷。』
他們倆又向前走去,毛克利邊走邊繼續思索這問題。
到了望日之夜,毛克利懷著一顆苦惱的心,爬上了集會場,只見灰狼四兄弟、伯魯和卡阿而已。
『毛克利,你決定回到人類的世界去了嗎?』議長席的卡阿問。
『我自己也不知道阿!』
『還沒有下定決心喔?』
『為了這是,我苦惱了五、六天,仍然想不出該怎麼辦。到底我該如是好?』毛克利摀著臉哭了起來。
『好,好,不要哭!不要難過!你要回人的社會去,並沒有什麼不對,況且,命運早就安排好了。人到人的社會,狼回到狼的社會來,叢林規律也這樣規定。你是人,你再怎麼討厭人類,也仍然是人,這是你的命運。你走了之後,我們當然會感到寂寞,但是,為了要遵守規律、為了要服從命運,我們不能永遠留你在這兒。』伯魯縮了縮鼻子說道。
卡阿動一動身體說:『伯魯的話說的對,人就是人,總有一天得回到人的社會;沒有人趕,自然也會回去的。』
『這麼說,叢林裡的野獸都不會趕我走嗎?』
『豈有此理,誰會趕你……』四隻狼異口同聲的說。
『嗯!』伯魯點點頭說:『毛克利,不要煩惱,不要困惑,你得服從規律,回到人的世界去,去跟美修娃一起生活。以後,萬一再發生困難,隨時都可以到這裡來,我們大家會仍然很樂意幫助你的,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。』
伯魯的聲音有點兒嘶啞。他緊挨著毛克利的身邊說:『那麼,走吧!臨走之前,再報抱我吧!』
毛克利伏在伯魯的背上,哭了起來。
毛克利站立起來,看了看大家,心裡暗想:『除了人類社會之外,叢林裡的自由民族社會,也是我所嚮往的。我在這裡長大,我受到大家的照顧,我絕不能忘記大家對我的好處,我回到人的社會以後,一定要常常回來看大家。人生我,我是人的兒子;叢林養育我、愛我,我也是叢林的兒子。我應該做人社會和叢林社會之間的橋樑!』決心要這樣做的毛克利,邁布走下山去。
伯魯、狼兄弟和卡阿都木立著,目送毛克利遠遠離去,牠們的神色都很沮喪,在那裡站了好久好久。
月亮的光漸漸模糊起來,西奧尼山仍然寂靜無聲,只有衛茵郡嘉河的河水潺潺作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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